红砖美术馆“千手观音”展览中呈现安德里亚斯·穆埃与安德烈斯·塞拉诺作品的7号展厅
红砖美术馆的“千手观音”展中,来自德国的摄影艺术家安德里亚斯·穆埃(Andreas Mühe)与美国摄影艺术家安德烈斯·塞拉诺(Andres Serrano)的作品被同置一处。这些本就充满叙事意味的摄影画面,因同囿于密室中,便产生互文的戏剧性。如镜像反射,喷出语汇激烈撞击,在空荡物理空间内溢洒出互斥的意义粒子,从而构成了新的历史映射,或说构成了有别于往日牧歌的新式“世界图景”寓言。
安德烈斯·塞拉诺,《基督受难之二(“沉浸”系列)》,1987踏入这个密室,有如走进一个隐喻现场。正中是塞拉诺著名的摄影作品,如同一个被亵渎、被消解神性的神座。左排是政治家们:美国总统特朗普直逼镜头的巨大面庞(《唐纳德·特朗普(“美国”系列)》)、“德国母亲”默克尔伫立树下的背影(《在树下》)。右排则是穆埃的经典作品“森林”系列,游移在边境中的难民,如被驱诸荒野的羊群。从概念化的语汇工具来描绘这个意义空间,即是神、王、民三者构成的元叙事世界。
安德烈斯·塞拉诺,《唐纳德·特朗普(“美国”系列)》,2004这三者在旧日的宇宙论里,是稳固的、有层次的世界秩序:神对人(王、民),王对民,权力流转和逐级下沉的逻辑,或者用基督神学及柏拉图《理想国》中的通用语法来表达,即是那高贵的谎言在维持这种等级的次序。但在这个空间里,在这个映射当前历史时间的宇宙秩序里,使谎言(宗教叙事和共同体神话)成为诺言的高贵性已荡然无存,神似应验尼采之断言,王也失却理想主义的风度,民则迷蒙不知所向,来回辗转:正中,神龛中央,塞拉诺用体液浸泡着苦难、大爱的信仰标志,换言之就是人的动物性包裹了神性;左排,往日凯撒、哲人王们所属的一列,则描绘了奇妙的景深关系,近景里,表征民粹的政客走到了舞台前沿,远景里,欧洲往日的理性传统却把脸别过去看着远方(如作品《在树下》所展示的,穿着都市西装的默克尔站在宁静的草地上,现代的欧洲政治理性与田园牧歌共同和谐共处于明媚阳光里,但可惜,默克尔已经望向远方);最终唯有右排的难民——不论宗教与政治的光谱带如何滑移——仍旧匍匐在丛林中,如动物盲流。
© 安德里亚斯·穆埃
现在,戏剧高光闪烁于我们目光停留在右排难民、并难以自禁将现实世界投射进这空间之时。且看右排穆埃的《森林》系列,三幅作品实质上是现实难民问题的寓言式图解。在穆埃的镜头下,游弋的难民们在远处,渺小,失去脸庞,希望借森林和夜色的遮蔽,隐藏自己的主体,转渡自己的身份。但他们却又被抛入无可逃遁的光亮之下。注意画面中如同窗户框架的阴影,这暗示摄影师和观众同处于一个舒适的房屋中,向外窥伺那群流离失所的人们,如同观看荒野之中的动物迁移,注视舞台之上的“他者”苦难。这个角度,与我们围在电视机前面感慨别国之战火一样,充满安全感。同时,这安全感,或说意义和物质的充盈感,却永远衬托对比着那群无脸难民的失语症和怀乡病。但与此同时,从同一个视觉窗口向外眺望苦难的我们,也游离在政治光谱的两极之间,在同一个国度,甚至家庭内,都上演着左和右、革命与保守、民粹主义和世界主义等语境混杂的对视及辩证,恰如此时我们身处的这个展览空间。
这三幅作品本身就足够精彩地呈现难民被观看的“他者”身份。但放在这个空间中,他们与宗教主题和政治家主题的摄影作品,共同构筑、还原了难民问题在当前世界的综合语境。一方面,难民问题离不开宗教视角:难民跨过边境后,成为了他国的异教徒,他面临的不仅是此国宗教,也是这些富庶之地所崇尚的世俗化精神价值。这是一个关于身份认同、族群融合的老生常谈话题。另一方面是政治上的,正如前文所叙,左侧的两幅政治家肖像,形成一种隔断,一种独特的景深对比关系,暗示了当前政治决策领域的步伐和身位:营建围墙阻拦难民的资本家总统走到了历史舞台的最前方,得到了《胡格诺派之一》(穆埃作品)般暴烈的响应和附和,而与此同时,那个从东德越过倒塌之柏林墙走到总理官邸(某种意义上是历时性的西渡难民记忆)的“德国母亲”,却因出台接纳难民的政策,被谩骂嘲讽。无奈那民粹主义的复苏抬头和抱团壮大,当前的欧洲理性已经如镜头中的默克尔一样,退居远景,转过身去。而这就正是目下政治现实:在对待难民问题上,当前世界的主流意见是特朗普的,而非默克尔的。这种政治现实里,暴戾、单边主义、冷战思维(黑白分明的二元性)、自我利益的绝对性首当其冲,驱赶了人类好不容易在漫长残酷政治史中沉积下来的理想主义价值追求。在旧的三位一体中,固然充满了审美疲劳的词汇:爱、救赎、普世价值、理性。但没想到,新成立的三位一体宇宙中,原本来源于新教伦理的西方世界图景、那旧日宇宙的三角秩序,没有被马克思的无产者和唯物主义者所打破,反而因自身根基中的梅菲斯特破茧而出,用简单的欲望、粗鲁的逻辑,冲破了那些用来抑制黑暗的伦理封印,形成了新的奴役枷锁,继续虎视千百年来以同样步伐在丛林中蹒跚颤抖的羊群们。从视觉上而言,穆埃和塞拉诺的图像处理有着巨大差别,前者冷静、暗涌戏剧性,后者艳丽、充满修辞性。这或许是来自于二者还原历史时间的不同方法论,穆埃力图展现历史性的严肃和崇高,塞拉诺则沉醉于对现时的解构和嘲弄,这不是镜头对象的新旧问题,而是镜头话语怎么展现该物的历史面向问题,穆埃处理新鲜的题材也能呈现出该物转身向历史走去的趋向,而塞拉诺数十年前的作品都还保持某种现实批判性。因此,在视觉和逻辑等诸种层面上,二者恰恰能共存一室,并通过这种奇观式的语境建构,通过强烈的对比和互文,制造了旧日与当前之擦肩时刻,勾勒出这映射我们当前历史的世界图景寓言。撰文:Kalos,作家,音乐人
编辑:杨帆、Ying
安德里亚斯·穆埃
©Stefan Heinrichs
安德里亚斯·穆埃1979年生于卡尔·马克思城(现开姆尼茨Chemnitz),在柏林工作和生活。他接受过胶片冲洗的技术训练,担任过阿里·凯佩内克(Ali Kepenek)和阿纳托尔·科特(Anatol Kotte)的助手,之后自己也投入了摄影创作。作为一名自由摄影师,他起初专注于拍摄音乐人、演员和艺术家的肖像,并且在各种各样的杂志和报纸上发表过作品。他的第一个主题系列的创作开始于2004年。自2010年起,穆埃参加了在众多世界顶尖博物馆和机构举办的个展和群展,其中包括柏林马丁-格罗皮乌斯博物馆(Martin-Gropius-Bau)、杜塞尔多夫北莱茵威斯特伐利亚州论坛博物馆(NRW Forum)、罗斯托克艺术厅(Kunsthalle Rostock)、雅典贝纳基博物馆(Benaki Museum)、汉堡堤坝之门展览馆(Deichtorhallen),及北京红砖美术馆。
安德烈斯·塞拉诺
安德烈斯·塞拉诺1950年出生于纽约,有着洪都拉斯和古巴血统。塞拉诺在布鲁克林长大,曾在布鲁克林博物馆美术学院学习。安德烈斯·塞拉诺是一位人文主义艺术家,他关注时事动态,并就时代相关的普世主题提出问题。1987年,在展览“沉浸”中,塞拉诺因他的作品《尿浸基督》,一张浸在尿液中的基督受难像,而处于漩涡中心。塞拉诺因此一举成名,获得了国际声誉。 安德烈斯·塞拉诺现生活和工作在美国纽约曼哈顿。他近年在世界各地举办个展有:法国巴黎小皇宫(2017),法国巴黎的欧洲摄影之家(2016),比利时布鲁塞尔的比利时皇家艺术博物馆(2016),法国阿维尼翁的朗贝尔收藏馆(2016),瑞典斯德哥尔摩摄影博物馆(2015)及北京红砖美术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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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拉·卢卡斯
2019.11.2-2020.2.16
*10月14日-10月31日布展期间,美术馆票价为80元(优惠票60元)11月1日不对外开放
冬令时(10月1日--次年4月30日)开放时间:周二至周日
10:00-17:30(最后入场时间为1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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